罗红杰: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的“主体性失落”及其重构
时间:2025-09-10 来源:思想教育研究 作者:罗红杰 审核: 编辑: 点击:

同济大学   a.马克思主义学院   b.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研究中心,   上海   200092


[摘   要]以DeepSeek为鲜明标识的人工智能技术助推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然而伴随着“数智技术+思想政治教育”的深度融合,“主体性失落”的问题也愈加凸显,呈现出“技术愈狂飙,人的主体性愈失落”的幻象。作为“精神生产”主体的人在面对智能技术“座驾”时常会感到“迷茫”和“失落”。技术的“自主性”与人的主体性之间的紧张关系是引致“主体性失落”的重要原因。深入阐明思想政治教育的“人—机”关系及其主体性意蕴是透过“主体性失落”表象澄清人的主体性本质的有效路径。首先要承认技术的“自主性逻辑”,同时要明确技术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延伸,技术的“自主性”要服从服务于人的主体性,共同落脚于思想政治教育的“为人目的”。在实践应用中,要正确处理“立”与“破”、“变”与“不变”、“时”与“效”的辩证关系,更好地确证人的主体性意义。

[关键词]人工智能;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主体性


随着数字技术迭代日新月异,ChatGPT、Sora、DeepSeek等人工智能技术不断拓展人们的认知边界和想象空间。DeepSeek标定了人工智能技术突破创新的重大时刻,更具突破性意义的是其开始具备了复杂性脑力劳动和深度思考的能力,对思想政治教育将产生重大影响。对思想政治教育而言,现代信息技术既是机遇,也是挑战。机遇在于数字技术推动思想政治教育方式、方法、管理、评价等方面的系统变革、智能升级,[1]挑战在于数字技术作为新生事物本身的不确定性可能引致思想政治教育“算法黑箱”“过滤气泡”“技术依赖”“伦理风险”等潜在问题。在机遇与挑战之间存在着一个带有一定张力和悖论的问题: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呈现出“技术愈狂飙,人的主体性愈失落”的主体性症候。“主体性失落”鲜明指向人的主体性与技术主体性的紧张关系,以及作为精神生产主体的人在面对智能技术“座驾”所表征的“迷茫”“焦虑”甚至“畏惧”的面相。笔者试图透过这一问题的表象澄明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人—机”关系的实质以及确证人的主体性意义。

一、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的“人—机”关系

“主体性失落”是技术的生命智慧超越人的主体性价值带来的主体性危机。当技术的工具理性与人的价值理性发生冲突时,就会引致“主体性失落感”。如何在智能浪潮中坚守人的主体地位,重塑精神生产的独立性与创造性,成为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需要着重研究的理论命题。ChatGPT、DeepSeek等人工智能技术及应用愈加具有通用性和类人性,当其介入思想政治教育领域时,“谁是主体”的问题就愈发凸显。在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必须澄清人工智能的角色定位及其“人—机”关系。

在澄清人工智能的角色定位及其“人—机”关系前,有必要先行阐明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的过程和进阶形态。因为“主体性失落”问题是伴随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逐渐显现的。随着信息技术的更迭换代,“思想政治教育+信息技术”的融合创新样态也在不断更新演进。依循“网络技术—数字技术—智能技术”的技术迭代逻辑,思想政治教育呈现出“网络思政—数字思政—智能思政”的进阶样态。进而言之,大体可以用3组公式对其进行描摹。一是“网络技术+思想政治教育=网络思政”。网络技术是信息技术的初级形态,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信息流通的速率,也丰富了思想政治教育的资源。思想政治教育在技术革新中不断拓展自身的边界,在“传统”中孕育着“新生”,“网络思政”模式应运而生。网络技术赋能“网络思政”的出场,之于“传统思政”而言,不仅是传播手段的革新,更是教育理念的升华。二是“数字技术+思想政治教育=数字思政”。大数据、云计算及其技术应用,进一步提升了信息处理的精准度和效率,人的思想轨迹、行动惯习能够被技术捕捉与抓取,精准画像和精确分析有了切实可能性和可行性,为思想政治教育提供了更为科学的数据支撑。[2]数字技术及其应用推动数字化生存成为普遍现实,同时也促使思想政治教育必须适应数字化生存的新常态,思想政治教育的“主、客、介、环”等要素进行着数字化变革,思想政治教育的管理、评价、模式等运行机制得以数字化重构,数字技术驱动思想政治教育数字化转型,“数字思政”的精准性、实效性和自主性得以显著提升。三是“智能技术+思想政治教育=智能思政”。智能技术在数字技术基础上进一步演变发展,实现了对人类思维和行为的深度理解与预测,推动了思想政治教育的智能化升级。“智能思政”是智能技术与思想政治教育深度融合的产物,其“智能性”是技术主体性愈加凸显的鲜明表征。需要说明的是,“智能思政”是智能技术赋能思想政治教育的理想形态,目前还处于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阶段,是进行时、不是完成时。就技术的发展成熟度而言,“智能思政”具有技术上的可能性和理论上的可行性;就思想政治教育实践应用而言,“智能思政”还需要在理念更新、智能基建、人才队伍、价值对齐、制度保障等方面优化完善。

究其内在本质,深层次阐明“思想政治教育+信息技术”融合创新的内在机制,可以总结为一条基本进阶路径:“信息技术驱动—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变革—思想政治教育信息化转型”。具体而言,信息技术是驱动思想政治教育数字化、智能化转型的重要引擎。信息技术的“技术跃升”作用于思想政治教育领域,首先触发思想政治教育技术应用的变革,也就是信息技术赋能思想政治教育的“信息化思想政治教育”(思想政治教育与信息化技术融合应用的初级形态)。在此过程中,作为新生事物的信息技术主动寻求与思想政治教育相融合,这也是技术工具理性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彰显的技术轨迹。更进一步而言,信息技术促使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的系统变革,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的变革,特别是数字化生存的普遍存在现实以及精神生产方式的技术革新推动思想政治教育信息化转型。思想政治教育关涉的要素、环境、主体在技术变革升级中发生了系统性创变,[3]思想政治教育必须适应精神生产方式数字化的客观现实,寻求“思想政治教育信息化”(思想政治教育与信息化技术融合应用的进阶形态)。思想政治教育是具有鲜明“主导性”的精神生产活动,要积极寻求主导意识形态普遍承认和认同的现代化方式。在以DeepSeek为技术标识的人工智能时代,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的进阶轨迹亦是遵循“智能化技术驱动—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变革(特别是精神生产方式变革)—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的发展逻辑。

相应地,随着信息技术与思想政治教育的深度融合,思想政治教育中“人—机”关系问题日益凸显。“人—机”关系最突出的问题就在于“谁是主体?”以及呈现的主体性症候,在“思想政治教育+信息技术”视域中鲜明地表征为“人是关键主体”还是“技术是关键主体”以及“主体性失落”问题。结合以上对思想政治教育信息化转型历程的梳理以及既有对“人—机”关系的讨论,存在两种主要观点。

一是主张“主客二元论”。“主客二元论”强调人与技术的绝对分野,[4]认为人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占据主导地位,技术仅是辅助工具。[5]持存这种观点的学者认为无论是网络技术、数字技术还是智能技术,在思想政治教育主客体关系中人是绝对主体,技术是客体,技术的主体性要服务于人的主体性,技术只是提升思想政治教育效果的辅助手段,不能替代人的核心地位。思想政治教育不同于一般的知识传授,它涉及价值观的塑造和思想的引导,作用于“人”也依赖于“人”,技术则作为工具、客体,辅助思想政治教育主体性意义的彰显。技术虽然拓展了物化力量,但依然是人本质力量的延伸,依然是人作用的对象和客体,无法获取人的主体性所特有的情感共鸣和思想观念,更无法直接从事精神生产和价值引导的实践。二是主张“主体间性”。“主体间性”强调人与技术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互动关系,认为二者相互融合,协同发挥作用。[6]技术在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不仅仅是工具,更是参与者和协作者甚至是教育主体的一部分,能够与人共同发挥主体作用。思想政治教育“主体间性”认识发轫于胡塞尔、海德格尔等西方哲学家对存在论主体问题的讨论,并随着技术的迭代更新衍生出“人—机—人”的主体间性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人—人”的双主体关系转变为“人—机—人”的三重主体互动关系,[7]人工智能成为第三重主体,与思想政治教育的教育者及受教育者共同重塑着主体性生态。

总而言之,在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以及进阶演进中,伴随着对思想政治教育“人—机”关系及其主体性意蕴的讨论。上述两种基本主张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启发意义,笔者更倾向于主张“有限主体性”。“有限主体性”强调的是技术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发挥一定的主体作用,但不能完全取代人的核心地位,也有学者称之为“伪主体性”[8]。技术特别是人工智能技术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自主性和意向性,表征出鲜明的拟人化、类人性、强交互的特征,能够与思想政治教育融合创新,能够与精神生产方式密切结合,但同时要承认技术具有局限性,即使像DeepSeek这样的人工智能技术及其应用也需要在人的引导下才能发挥其潜力,技术的“有限主体性”正是基于其内在的局限性。“有限主体性”不同于“主客二元论”,它承认技术具有一定的主体作用,不认为技术单纯是客体;但也不同于“主体间性”,技术还不完全具备“人”的主体性,即人在创造自己历史的活动中所表现出来的能动性、创造性和自主性。

二、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主体性的双重变奏

承上而言,对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的进阶规律以及内蕴的“人—机”关系讨论有了基本认识。回到当下,观照现实,以DeepSeek为标识的人工智能与思想政治教育融合创新是必然趋势,也愈加凸显出“技术愈狂飙,人的主体性愈失落”的主体性症候。

(一)“技术狂飙”及其主体性的凸显

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是对于当下“世界历史”的描摹,“技术的狂飙”是大变局下的关键变量。近些年来,现代信息技术及其应用呈现井喷式发展之势。2021年被称为“元宇宙元年”,元宇宙是通过融合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等先进技术而创设的虚拟世界的概念,并从科幻描绘走向了现实应用,与思想政治教育深度融合催生了虚拟沉浸式思想政治理论课等新模式。2022年ChatGPT的问世更是开启智能对话新纪元,其强大的语言理解和生成能力,为思想政治教育提供了全新互动方式。2024年文本生成视频大模型——Sora的横空出世,标志着AI技术在视觉领域的突破。Sora拓展了思想政治教育的时空边界,也拓增了思想政治教育视听叙事的可能。2025年中国自主生产的DeepSeek横空出世,以“极低成本对标顶尖性能”的技术突破既打破了西方AI话语霸权,[9]在DeepSeek加持下,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蕴含着巨大的潜力和可能性。从元宇宙的创生到DeepSeek的突破,人工智能“技术狂飙”姿态还在延续。人工智能与思想政治教育融合之势是大势所趋,也在逐步推进。

在“技术狂飙”的同时其主体性也愈加凸显,技术的“自主性”逻辑愈加张扬。技术是人本质力量的确证,是人体器官的延伸。人工智能及其应用作为“现代机器”,“是人的产业劳动的产物,是转化为人的意志驾驭自然界的器官或者说在自然界实现人的意志的器官的自然物质。它们是人的手创造出来的人脑的器官;是对象化的知识力量”[10]102。技术是人寻求改变世界、驾驭自然的实践活动产物,融合了人的判断标尺和价值标准,确证了人的主体性意义。但技术作为人本质量的衍生物一旦被发明也会内生出独立的“自主性逻辑”[11],这种“自主性逻辑”不完全与人的主体性意义相吻合,它遵循自身发展规律,甚至在某些领域超越人类预期,形成独特的运行轨迹。人工智能的“DeepSeek时刻”足以证明其自主性逻辑的强大。2025年春节联欢晚会首次亮相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初步彰显出类人性的鲜明特质。同时,还应该着重思考技术“自主性逻辑”的潜在异化风险。资本主义大工业时代,在资本逻辑驱使下“人—机”关系呈现出异化之态,人发明了机器,机器却逐渐成为控制人的工具,人逐渐沦为机器的附庸。人工智能时代,若任由技术的“自主性逻辑”自发为之,叠加资本逻辑的合谋,人也将沦为智能技术的“附庸”和“奴隶”。

智能技术与思想政治教育融合创新推进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在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过程中技术的主体性也愈加凸显。在人工智能狂飙突进的今天,思想政治教育关涉的时空场域以及精神生产方式逐步数字化和智能化,也相应地产生了“数字思政”“智能思政”等思想政治教育新模式新样态。承上分析,数智技术推动数字化、智能化生存成为普遍现实,思想政治教育的运行和开展越来越依赖于数智技术的支撑,这是技术主体性凸显的重要体现。除此之外,智能技术不同于以往信息技术的更迭换代,智能技术及其应用正在塑造着全新的智能系统和智能生态,随之出现了“机器越来越像人”“人越来越像机器”的现象,从而导致“人—机”界限愈发模糊,智能技术的“自主性逻辑”愈加增强。思想政治教育的独特性在于,做的是“人”的工作,从事的是“思想”的活动,在人工智能及其智能系统赋能下,技术可以抓取人的思想动态、情感倾向等数据并能够对其进行精准画像和科学分析。智能技术实现了对数据信息的深度思考以及具备了拟人的交互功能,“一旦被创造出的有意识的思维克隆人——即智能的、有情感的、活的虚拟人,成为一个普遍的人类追求”[12]3,思想政治教育与智能技术深度融合的技术主体性将更加凸显。

(二)“精神生产”及其主体性的迷茫

思想政治教育本质上是关于“精神生产”的实践活动,其核心在于引导和塑造人的思想观念。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精神生产鲜明指向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活动,并且深受物质生产的影响。马克思基于政治经济学阐明了精神生产和物质生产一样,是一种重要的生产方式,“在精神生产中,表现为生产劳动的是另一种劳动”[13]345。在此基础上,他又阐明了劳动和分工致使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逐渐分离,从事精神生产的人也随之出现。“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分离的时候”[14]534,从事精神生产的特殊利益主体“调节着自己时代的思想的生产和分配”[14]551,并且试图通过精神生产和分配把“特殊利益”说成“共同利益”。资产阶级精神生产的实质就是谋求把自身的精神原则描绘成唯一合乎理性且具有普遍意义的“社会精神”。抛开特定阶级“精神原则”的真伪性不谈,这种与精神生产过程统一起来的,或者说其本身就存在于生产过程之中的“精神的社会化推及”,就包含着我们所称的思想政治教育的活动。[15]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旨趣与精神生产的价值诉求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均指向对“精神”的塑造和引导。

在明确“精神生产”以及与思想政治教育一致性的基础上,需要进一步阐明人工智能时代“精神生产”的运行逻辑。人工智能具有一定的“意识”现象和“意识”行为,进而在事实上以技术路径触及了精神生产领域,并直接实现了精神生产的智能化重塑。[16]作为“精神生产”的思想政治教育与人工智能相结合推进了思想政治教育的方式、方法、管理、评价的全面革新和系统塑造。就“精神生产”的主体而言,一方面,人工智能赋能思想政治教育主体更多的“智慧”和“智能”,促使他们能够更精准地识别“精神”的动态和发展轨迹,以便更好地引导和塑造“个体精神”。另一方面,“现实中的人”不再是唯一的精神生产者,人工智能及其应用也参与到精神生产的各个环节,成为新的生产主体。视觉图像、影视作品等能够承载思想观念的数字化精神产品可以由人工智能自主高效生成,并通过大数据分析精准推送来完成精神生产与精神塑造。从“精神生产”的过程而言,人工智能促使“精神生产”活起来,极大提升了思想政治教育的吸引力和感染力。人工智能极大丰富了精神生产的手段和形式,虚拟现实场景、视听叙事方式等创新手段,更容易引发人的精神共鸣,激发深层次的情感认同,进而实现“精神原则”的普遍承认。

在人工智能赋能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过程中技术的“自主性逻辑”显著增强,但人的主体性地位就显得日渐弱化。这种“主体性失落”表现在多方面:一是人工智能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过度渗透导致“精神生产”主体角色的边缘化。现代的智能机器愈加具有自主性和决策力,虽然这种“自主性逻辑”并非全部源自人的生命意志,但在“精神生产”活动中依然可以替代思想政治教育主体的多重功能。作为“精神生产”主体的人在面对智能技术“座驾”时往往会“迷茫”和“失落”。二是在人工智能与思想政治教育融合创新过程中人的主观畏惧和逃避。人工智能作为新生事物,往往引发人们的畏惧与抵触,特别是对技术掌控能力的担忧,导致部分思想政治教育者选择回避新事物。在具体的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应用中显得手足无措,数字胜任力的缺失使得他们在技术面前显得无力,进一步加剧了主体性的失落。三是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中的自我矮化,并引致过度的“技术依赖”。智能技术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智能优势愈加凸显,人在技术面前的优势愈弱化,由此会产生对技术的崇拜,并进一步引发对技术的过度依赖,导致“精神生产”主体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主体地位也逐渐弱化,甚至出现“数字拜物教”“唯技术论”的倾向。

三、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人的主体性意义确证

面对“技术狂飙”,思想政治教育是“进”(积极寻求与智能技术融合创新)还是“退”(持保守态度甚至拒斥智能技术的介入)及其如何处理“主体性失落”等潜在问题,我们要持存“有限主体性”主张。一方面,要积极拥抱智能技术,着力推进智能技术与思想政治教育的深度融合;另一方面,要透过“主体性失落”的表象,确证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中人的主体性意义。

确证人的主体性意义在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中始终在场,须从本质上认识人的主体性的一般规定性。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4]501,人的主体性也是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确立的,鲜明地指向人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中所展现出的自觉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一方面,人的主体性是自主自觉有意识的实践属性。“一个种的整体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17]273自由自觉的、有意识的实践活动是人类区别于其他物种的根本标志,同时也确证了人的主体性地位。自主意识是人的主体性的鲜明标识,这也是与技术“自主性”截然不同的本质特征。技术的自主性源自预设的逻辑需求,而人的自主性则源于自由意志和自觉行动。另一方面,人的主体性是在对象性活动中不断确证和实现的。对象性活动是人本质力量的显现,也是对人主体性意义的确证。人的主体性力量的发挥以及主体性意义的确证要在对象性活动中加以考察。“对象如何对他来说成为他的对象,这取决于对象的性质以及与之相适应的本质力量的性质”[14]191,人的主体性力量的发挥要与对象化活动内蕴的客观规律相一致,也就是要保持主体和客体相统一。人工智能就是对人的主体力量的确证,也是人的对象性活动的产物。所以,技术的“自主性”逻辑根本上是人的主体性力量的延伸,而非替代。

在明确人的主体性的一般规定性基础上,要进一步阐明在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人的不可替代性以及证伪“主体性失落”幻象。思想政治教育本质上是人对人的精神引领和价值塑造,是精神生产和再生产的过程,人既是思想政治教育的主体,也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对象。人在思想政治教育与智能技术深度融合中的主导性地位和作用是不可替代的,人工智能虽然可以进行一些创新性的数字劳动,但它无法从事创造性的精神生产活动,更不具备自主自觉的主体性意识。更进一步而言,人工智能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延伸,其所具有的“自主性”是人的自主意识的投射,而非主体性的独立存在,更不具有生命性的自由意志。技术在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是何种存在,根本上还取决于它为了什么目的而服务于人,人将其置于什么条件之下。[18]144“主体性失落”源于对技术自主性的误解,忽视了人的主体性在精神生产中的核心作用。技术“自主性”的增强与人的主体性力量的发挥不是非此即彼、此消彼长的关系,思想政治教育者要充分发挥技术的赋能作用,最大化彰显人的主体性价值,通过技术的“自主性”更好地塑造个体思想。在更为具体的实践应用层面上,我们要恰切处理“立”与“破”,“变”与“不变”,“时”与“效”的辩证关系,更好地确证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中人的主体性意义。

(一)在“立”与“破”中确证“人工智能”的主体秩序

我们在谈论主体性时,要明确不仅只有人才具有主体性,文化有主体性,技术也有主体性,但归根到底是人的主体性。首先要“立”的是,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的主体秩序,人的主体性处于优先位置,技术的“自主性”要服务于人的主体性,确保技术在辅助定位而非主导角色中发挥作用。同时要承认技术的“自主性”能够助益有效识别“思想、政治、精神、观念”等复杂要素的动态变化,甚至替代一些机械性、重复性、程序性的精神生产劳动。但更要“立”起来的是,技术的“自主性”终究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延伸,是“属人的”、服务于人的,特别是在精神生产活动中,只有人才最了解人,也只有人才能主导精神生产的方向,使其与占主导地位的精神原则相一致。在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人工智能”的价值排序,“人工”在前,“智能”在后,人的主体性是自由自觉的有意识的主体性,是高阶主体性;技术的“自主性”则是工具性的、“无意识”的主体性,是低阶主体性。

在“立”的同时要“破”除两种观念:一是技术拒斥论,二是技术至上论。在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一方面,技术拒斥论否认技术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积极作用,不承认技术的“自主性”意义;另一方面,他们主观上持有畏难甚至畏惧心理,不愿主动接受新事物。技术至上论则过度推崇技术,极其迷信技术的“自主性”,忽视人的主体性,认为智能技术可以替代人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主体地位和角色。两种观念皆是源于对“人—机”关系理解的偏差,忽视了人在精神生产中的不可替代性以及对“人工智能”的主体秩序的错误认识。“破”与“立”内在本质是一致的,鲜明指向在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中,既要看到人的主体性意义,也要竭力发挥技术的“自主性”优势。

(二)在“变”与“不变”中坚守人的主体性原则

“思想政治教育+智能技术”的融合创新是“正在路上”的探索之旅。推动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要明确“变”与“不变”的辩证关系,切勿舍本逐末。“变”鲜明指向在智能技术“自主性”赋能中思想政治教育外部环境的系统性变革和内部机制的智能化重塑。一方面,体现在思想政治教育外部环境的“智能化生存”提档升级。智能技术创设着思想政治教育的“智能化生存”新环境。在这种新的环境中与精神生产密切关联的娱乐方式、信息获取、思想传播、交往模式等均发生深刻变革,相应地也推动着思想政治教育内部的变革。同时,“智能化生存”景观也内蕴着“技术带来美好生活”与“技术引致人的异化”的双重面相,这也是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需要应对的“变化”。另一方面,体现在思想政治教育内部机制的智能化重塑。思想政治教育的管理、评价、方式、方法等各个环节在智能技术的赋能下实现优化升级。智能技术的引入及其主体性力量的发挥,使得思想政治教育在管理治理、互动方式、效果评估等方面更加精准高效。

在明确“变”的同时,还要坚守“不变”的原则。虽然技术在狂飙突进,但是在技术与思想政治教育融合中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属性、主体原则、为人目的仍须坚守。无论技术的“自主性”如何发挥,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属性依然是意识形态性。技术赋能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旨归是为了进一步巩固和强化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同时要预防技术逻辑与资本逻辑的合谋,侵蚀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属性。“为人目的”是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思想政治教育无论是网络化转型还是智能化转型,其目的都在于塑造个体思想,凝聚社会共识。总而言之,要以“变”应“变”,积极拥抱智能技术,发挥其技术“自主性”优势;同时要以“不变”应“万变”,坚守人的主体性原则和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属性。

(三)在“时”和“效”中提升人的数字胜任力驾驭力

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要在“时”和“效”中提升人的数字驾驭力和数字胜任力,既不能被技术所“替代”,也不要被技术所“束缚”,丧失主体性的动力。这里的“时”与“效”指向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要除时弊、趁时机、增效能。“主体性失落”还鲜明表征为“过时性”焦虑。人在日益进步的技术面前,特别是技术“自主性”力量面前会呈现出“过时性”焦虑。这种“过时性”焦虑在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中也时常存在,特别是智能技术的“自主性”力量日益增强,并在一定程度超越人的某些局限时,思想政治教育主体难免产生“人不如机器”的隐忧。“过时性”的羞愧源自“替代性技术”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广泛应用,根本上源自对技术的“自主性”认识不清以及技术驾驭力和把控力不足。除此之外,“时”还指向数智技术更新迭代的时序和速率,技术更新的节奏远超人们认识和适应技术的速度,导致思想政治教育主体在技术洪流中易感迷茫。“效”指向“思想政治教育+智能技术”的效能和效用,如何最大化发挥智能技术的“自主性”优势同时最优化限制技术的“毒性”机理。智能技术发挥作用的效度取决于智能技术与思想政治教育融合的深度与限度。在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恰切应对“时”和“效”的关键,是在确证人的主体性意义中提升人的数字驾驭力和胜任力。

免受被技术替代的干扰,竭力最大化技术优势,这两者并非悖论,关键在于承认技术“自主性”的同时强化人的主体性力量。在思想政治教育数智化转型中人的数字胜任力和数字驾驭力鲜明指向在承认技术主体性基础上,还要能够驾驭和操纵其主体性。从本质规定而言,技术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延伸,人的主体性衍生了技术的“自主性”;从实践应用而言,思想政治教育主体的数字胜任力是推进思想政治教育智能化转型的关键,也是化解“过时性”焦虑的有效良法。数字驾驭力相对数字胜任力而言,对人的主体性提出了更高要求。进言之,就是要在掌握技术的基础上,促使技术效能效用的最大化开显,同时确证技术“自主性”与人的主体性的始终一致,保障思想政治教育的正确方向和“为人目的”。

参考文献

[1] 罗红杰.思想政治教育数字化转型:认知前提、实践原则与推进策略[J].思想理论教育,2023,(12).

[2] 罗红杰.大数据赋能精准思政:运行机制与推进策略[J].中国远程教育,2023,(8).

[3] 卢岚.思想政治教育数字化转型的逻辑意蕴与范式革命[J].思想教育研究,2024,(6).

[4] 张劲松.拟真世界与客体策略——鲍德里亚的技术决定论及启示[J].自然辩证法研究,2012,(1).

[5] 杨仁财.人工智能赋能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挑战与应对[J].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20,(5).

[6] 董雅华,袁周南.思想政治教育过程的主体间性及其“大数据”技术依托[J].河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4).

[7] 李政涛,罗艺.智能时代的生命进化及其教育[J].教育研究,2019,(11).

[8] 巫娜.“生成式人工智能+教育”的伪主体间性及其风险[J].现代大学教育,2024,(4).

[9] 段玉聪.抢占AI话语权:DeepSeek的技术优势、战略布局与未来生态图景[J].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5,(4).

[1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11] 孙伟平.人工智能与人的“新异化”[J].中国社会科学,2020,(12).

[12] [美]玛蒂娜·罗斯布拉特.虚拟人——人类新物种[M].郭雪,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

[1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1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5] 黄祎霖.试论作为精神生产的思想政治教育[J].思想教育研究,2024,(1).

[16] 刘伟兵.智能思政:人工智能时代精神生产与思想政治教育发展研究[J].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5,(1).

[1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18] [德]卡尔·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M].李雪涛,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



内容分享